「這幾年,已經很少看到妳對人或者什麼事這麼上心。」

 

電梯裡悶悶的空氣跟她低沉的嗓音結合,聽不出來講這句話的人是怎樣的情緒,但金泰妍聽得出來她的意思,目光悠遠地開口:「是嗎?被妳這麼一說,好像有點無地自容了呢……」

 

金泰妍迂了口悶氣也沒回頭就直接說:「小賢,都相處十多年了想說什麼就儘管說,不用這麼拘謹。」徐賢驚慌地望著前方人,躊躇幾許後便臉色凝重地道:「泰妍歐尼,妳要不要試著放下西卡歐尼?」果然是徐賢直話直說的個性,這個性經過這麼多年還是可愛得緊,認真的模樣讓金泰妍也不禁覺得這問題似乎不再這麼沉悶。

 

「小賢,假如有一天我消失了,妳放得下我嗎?」很簡單的反問,卻有了答案。

 

叮。

 

電梯門打開,金泰妍踏出門口:「別多想。趕快回去──」

 

在走出電梯後的她猛然停下腳步,臉上的笑意也轉瞬消逝,甚至眼神中充斥太多莫可名狀的愧疚,後頭的兩人一抬眼就看到造成這種氣氛凝結和劇變的主因。

 

明顯的敵意濃烈地襲捲金泰妍,甚至那股強烈的敵意夾雜著雪虐風饕的冰冷波及到眾人。她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息,不知道是因為從北方之國回來時不小心卷帶回來的寒意使然,抑或是她對金泰妍的恨意使然。

 

恍惚間,金泰妍看著鄭秀晶那越發與鄭秀妍相似的容貌,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衝進她的腦袋,強烈得讓她不得不彎下腰舒緩那不適。

 

金泰妍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,肺部傳來的麻痺感逼得她只能張口急促地呼吸著,可她越呼吸越感覺周遭的空氣十分稀薄。

 

身旁的Tiffany跟徐賢查覺到她的不對勁,欲伸手扶人,沒想到兩人才剛碰到金泰妍,就嚇得彼此對看。

 

金泰妍脖上全是清晰可見的盜汗,整個人也明顯可見地顫抖著,而更令她倆大為吃驚的是方才碰到金泰妍時,她的體溫極為冰涼,彷彿是塊大型冰雕。徐賢不知所措地看著低頭不語的金泰妍輕喊:「泰、泰妍歐尼……妳還好嗎?」

 

「秀、秀妍……」金泰妍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,喊出她的名字。

 

面無表情的鄭秀晶直直瞅向那正遭受磨難的金泰妍,雙眸不帶一點憐憫更沒有任何一絲溫度地冷言:「金泰妍,看妳跟我一樣這麼痛苦地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獄,我就安心了。」

 

敬語跟前輩等辭彙,彷彿隨著姊姊的離開被鄭秀晶凍結在天寒地凍的冰河裡。

 

金泰妍聽著鄭秀晶的語氣沒有感到憤怒,相反地十分愧疚,因為方才她瞧見鄭秀晶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時,感覺她比自己更像在地獄。金泰妍喘著大氣瞇眼仰望著鄭秀晶滿是數不盡的歉意,同時鄭秀晶也感受到她眼裡的愧疚。

 

「妳愧疚錯人了。收起妳那永遠只能愧疚的眼神,與其愧疚懺悔,當初如果能果斷放棄我姊的話更令我值得尊敬。」話說得很重,讓好脾氣的徐賢也忍不下去,出聲阻止。

 

「秀晶妳──」爭執的聲音傳遍整個大廳,金泰妍原想攔下,卻聽見大廳門口搶先傳出喝止的聲音。

 

「秀晶,話說重了。」今天看來是一個好日子,所有跟鄭秀妍息息相關的人全都擠在SM。一道身影快步走去金泰妍的身邊,鄭秀晶又看到另外一個她想憎恨卻不可以憎恨的人。

 

「允兒?」Tiffany意外著身邊人的出現。

 

鄭秀晶俯視著林允兒,看見她消瘦的臉頰後說:「我還以為妳跟我一樣很恨金泰妍。沒想到,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,妳依舊護著這個沒用的人。」鄭秀晶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,可那波動卻是因為厭惡。

 

林允兒蹙眉回望鄭秀晶不禁詫異又心疼地開口:「秀晶,妳的攻擊性越來越強了,把自己武裝成這樣,讓身邊的人都接近不了妳,並不是件好事,西卡歐尼也不會希望妳變成這樣的。」

 

「還有,請妳向泰妍歐尼道歉。」

 

聽到有人提起鄭秀妍,終於讓鄭秀晶的表情有了明顯變化。

 

「不准提起我姊……」

 

「妳們誰都沒有資格提起我姊──」她咬著牙,胸腔中的怒火逐漸燃燒。

 

「秀晶!」著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氣喘吁吁的宋茜慌亂地向眾人跑了過來,鄭秀晶聽見聲音後微微撇過頭,目光的冰冷才消退了些。她看了眼正往自己跑來的宋茜後,向前彎下身對金泰妍低語:「就這樣痛苦的活下去吧。」

 

「別忘了,妳是沒有資格幸福的。」

 

「唔!」

 

「秀晶!」林允兒看不下去,將她拉起身隔開一段距離。

 

宋茜才剛停下腳步就看到鄭秀晶被林允兒拉開,又看當下的氣氛不對,氣都還滿喘好就急忙跟林允兒交換眼神,從她手上接過鄭秀晶帶進電梯。她將人護在身後慌亂地道歉著:「抱歉,我們要開會,就先帶秀晶上去了!」

 

電梯門被迅速地關上,送走那一陣腥風血雨。

 

「允兒歐尼,怎麼突然來公司了?」林允兒疲倦地拉起微弱的弧度,焦點從電梯回到徐賢說:「歐巴他臨時有事,所以打電話請我幫忙載妳們,也正巧今天劇組放假就來了。沒想到會遇到秀晶……別說這些了,先把泰妍歐尼扶上車。」

 

金泰妍和林允兒互望,彼此眼神都沒有悲喜,她看著金泰妍毫無血色的臉龐開口:「臉色很差,去一趟醫院吧。」金泰妍靜默幾秒後,勉力地輕推去所有人的攙扶,眼神潰散輕道:「不用,回宿舍就好。」說完後,她就倔強地扶著牆往門口走去。

 

林允兒望向那個幾乎都快倒下的身影,臉色一沉,快步走過扶起了人。

 

「妳希望她回來時看到妳這副模樣嗎?」這句話讓金泰妍一怔,眼神轉瞬暗淡,同時林允兒使勁撐起了人慢慢往外走:「至少,妳不要讓關心妳的人擔心,尤其是帕尼歐尼和小賢。」

 

金泰妍回頭看了小跑步過來的兩人,輕抿雙唇:「我沒事。在看到她平安回來之前,我不會倒下的。」林允兒停下腳步,左胸口傳來一陣刺痛跟不悅。

 

林允兒蹙眉不冷也不熱地開口:「妳是想死還是想活?如果想死,當初就不應該振作,安安靜靜地就讓金泰妍這個人死去;如果想活,現在這副狼狽又半死不活的模樣,是想懲罰自己還是懲罰關心妳的人?」

 

Tiffany剛到兩人身邊就聽見這樣的話,情急之下拉了林允兒的衣袖阻攔。

 

而金泰妍聽見林允兒的話,停下腳步。

 

「我不能死,也不能活。允兒妳不是最清楚嗎?我們都一樣。」

 

她回頭用絕望到不見底的漆黑望向林允兒,倏忽林允兒胸口淤積了一口無法言說的鬱悶,沉默半晌後悠然地勾起一抹弧度。

 

「是嗎?」

 

最後,迎接所有人的不是答案,而是彼此默然接受的窒息。

 

「別倒下」是林允兒跟金泰妍之間無形的默契,同是束縛也是救贖,但就算是束縛,她們也都甘之如飴地承受,且此刻能理解這樣漫長等待而備受折磨的人,也許只有彼此。

 

只不過,林允兒的等待一直都不如金泰妍的有意義。

 

 

 

「允兒妳不是最清楚嗎?我們都一樣。」

 

疼痛猶如紮根在心底的帶刺藤蔓,一步步一點點盤踞攀爬,然後在她的心上刺出一道道的坑疤。她明明很清楚,這藤蔓的刺痛並不比另外一個人來得少,卻比另外一個人來得不值。

 

她們一樣嗎?不,她們不一樣。 金泰妍心上攀爬的藤蔓即便刺痛還有機會能綻放出薔薇,而她自己的……

 

大概只留下千瘡百孔的傷疤。

 

她勾起迷人而略顯孤獨的笑意,在這個如此寂靜又令人微醺的夜晚,她想鄭秀妍了。興許是最近拍戲時太過投入在劇中角色中放了太多的感情,讓她深陷抽不開情緒,又或是,她純粹想她的西卡歐尼了。

 

林允兒站在鄭秀妍房外的小陽台,感受秋風拂向自己的涼意跟思念。

 

「允兒,是太久沒回宿舍睡不慣嗎?」

 

林允兒意外地回頭,在這個時間點成員們應該都睡了,理應不會有人,在望見門口的身影時,她才定下自己驚嚇而四散的魂魄。

 

「歐尼?是我吵醒妳了?」她搖頭走進房內,帶著溫暖的笑容來到林允兒的身邊。

 

「不是,我想是我老了,竟然會半夜起床上廁所。我想說既然都起床了就順便看看泰妍,沒想到,意外看到一隻迷失在黑夜中的小鹿。」李順圭一走到林允兒的身邊,李順圭的笑容跟房裡殘留的氣味讓林允兒忽然眼眶一濕。

 

果然,今天她不應該答應她帕尼歐尼留下來過夜的。

 

李順圭感覺到身旁人那不自然的神情,心疼地輕拍著她的頭:「妳只顧著幫泰妍,卻忘記自己也在死撐嗎?允兒……我們到底該拿妳還有泰妍怎麼辦才好呢?」那溫柔的口氣剎那間讓林允兒懂了為什麼李順圭一站到自己身邊,就會無來由地想要脆弱。

 

林允兒微微仰起頭,不讓眼眶游移的淚水有機會落下。

 

「Sunny歐尼,是不是一直都覺得我跟泰妍歐尼很傻,甚至覺得這樣的等待不值得?」她的聲音十分蒼茫,猶若在荒野中質問天地般地孤單寂寥。

 

李順圭嘆了口長氣坦言:「一直都這麼覺得。但值不值得都不是我、成員們還是任何人說了算,重要的是妳們覺得值不值得。」

 

李順圭的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,她清楚對於現今的她們來說,終歸是經歷了太多的事情,所以越想說個明白卻越發現再也說不明白了,既然已經說不清就只能陪伴了。「允兒,妳在等什麼呢?西卡的答案一直都沒有變過,妳等著她回來,是希望會有什麼改變嗎?」

 

林允兒凝望著遠方半晌後,低下頭,神情滿是落寞。

 

「沒有,我並不覺得她的答案會變,但我還是想等,歐尼或許……或許我現在等的不過是想看到她幸福快樂吧?等看到她一切安康,確定有個能讓她幸福、不再讓她流淚的人之後,就會停下了。」思念跟溫柔裊繞在她的一字一句,一如既往。

 

李順圭側著頭,靠在護欄上揚著音調說:「或許。」

 

林允兒聽著這兩個字,疑惑地看向那話中有話的李順圭。

 

「允兒,如果妳這次確定泰妍不是那個會讓西卡幸福快樂的人,妳的等會變成怎樣?」林允兒愣在原地,她內心隱隱約約躁動起一些念頭,而這念頭,徹底被李順圭看穿。

 

「妳的等會變成爭取。」

 

林允兒怔愣,而李順圭就卻早已洞悉一切般指著她的左胸口:「允兒,妳跟泰妍、西卡一樣,『這裡』明明都已經瀕臨極限,卻不斷佯裝若無其事。總有一天,妳的等待會因為各種的因素變得不再單純,到時無論妳再怎麼強壓那個念頭,都會失控。」

 

「就跟西卡最終承受不了愛跟恨的重量而離開,是一樣的道理。」

 

句句刺中要害,人說旁觀者清,應該就是如此。

 

李順圭的話讓林允兒深深感到害怕,她試圖辯駁,但心裡的聲音卻像是證據確鑿不置可否,而在慌張迅速蔓延的同時,胸口那銳利的指點卻突然變成溫柔的輕觸,她才發現抵在心口的指尖轉瞬變為溫暖的手心。

 

「別擔心,可能現在還沒成為妳的救贖,但那顆種子應該在妳心裡慢慢萌芽了。」

 

李順圭瞥了眼門口那晃動的光影後,滿懷笑意地將手插回口袋。

 

林允兒困惑地摸著自己的心問著那笑得寓意悠長的人:「什麼意思?歐尼。什麼種子?」還沒問出個答案,那挑起所有疑問的女子就逕自走離。

 

「其實那顆種子會不會開花,我也不知道,開花與否,就在於妳會不會看見她了。該睡囉!晚安~」林允兒雖然滿腹疑問,可見那人瀟灑的背影,知道她只想點到為止也明理地回:「晚安歐尼……」

 

離去的人隨興地揮了揮手後,卻在門口時突然停下對林允兒補充。

 

「如果妳還是睡不著,就讓這隻小獅子負責妳的失眠吧!」林允兒還沒會意過來就看到一個人被李順圭拉進了門,雖然有些錯愕,但她看見一臉窘迫又驚慌失措的她後,不經意一笑。

 

只見穿著粉紅色睡衣的Tiffany手足無措地想要解釋自己偷聽的行為,但卻找不到任何好的理由搪塞。「那個、我、允兒,嗨!我只是剛好路過,所以──」這時站在陽台的人卻十分溫柔地一笑,輕聲開口。

 

「帕尼歐尼,妳的床應該還能再睡一個人吧?想聽安眠曲……」Tiffany因為這沒頭沒尾的話摸不著頭緒,隨即就想起出道沒多久時,當時還不常熬夜的林允兒在某個夜裡罕見地失眠了。

 

那晚她出門倒水經過客廳時,看見林允兒凌晨還在客廳看著電視,一問之下才知道她睡不著。正巧無聊的Tiffany就陪著她看電視,無意間隨興唱起小時常聽的安眠曲,沒想到林允兒就靠在自己身上像個小孩子睡下了。

 

林允兒看著陷在回憶的她,從陽台走回房內:「歐尼介意嗎?就算介意也沒辦法了,因為今天歐尼留我下來,得負責我的睡眠品質呢。」

 

突然Tiffany腰部被輕拍,她轉頭便看到李順圭一個欠揍的壞笑。

 

「別擔心,她可是善良之人。」李順圭離開前意有所指地留下這句話。

 

房內的兩人對視,如今的林允兒在Tiffany的眼裡就像失去依靠的孩子,整個人籠罩一層淺淡的憂愁氣息,而那如同小鹿的眼神讓她目眩神迷,她上前帶著月牙的笑眼試圖化開那覆蓋在她身上的濃霧。

 

「允兒,那我們回房睡了,好嗎?」

 

她領著林允兒一步步回自己的房間,時不時回頭查看著身後人,仿若又回到當年的宿舍生活。回房後,Tiffany任由她像個小孩一樣抱著自己躺著,她也輕輕哼起那輕柔的旋律,慢慢地讓那大孩子進入了夢鄉。

 

等到林允兒入睡後,Tiffany才恍惚地想起李順圭剛剛的話,赫然憶起她們年少時調侃著兩個忙內的那句話,茅塞頓開的她望著熟睡的人,帶著寬心的笑容鑽入了被窩。

 

林允兒並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去的,她只記得在夢裡她回到年少時期。青澀的她站在練習室中,看見了一道人影從門口走進,那人熟悉的香氣、熟悉的溫度、熟悉的聲音猶如春夏溫暖的風向自己襲來。

 

緊接一道白光閃現,她的世界再次刷新,白光中又有一道不同卻熟悉的身影朝向自己走來。

 

屬於她們的救贖,要降臨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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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翔何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8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