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Closed】腰間一壺酒

「謝謝。」

林允兒親切地跟司機道謝後扶著鄭秀妍下了車，兩個人併肩走到了鄭秀妍的家門口。林允兒抬頭望著燈光全暗的別墅有些陌生，她也才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踏進這個地方，鄭秀妍看她有些失神的表情，只是輕抹一笑後慢慢地走到了家門口。

鄭秀妍離開林允兒的攙扶，靠在門旁望著她。

刺耳的喇叭聲從路上傳開，鄭秀妍望向背著月光的林允兒，輕輕地開口。

「回去吧，我沒事了。」

林允兒不理會鄭秀妍的逐客令，依舊站在她眼前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跡象，鄭秀妍知道林允兒一定得確認自己休息才肯走，拗不過林允兒的她只好回頭按了密碼。而林允兒看著門開了，就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將人扶進了屋內，依著之前的記憶帶鄭秀妍回到房間。

然後趁著鄭秀妍換衣服的時間，林允兒就去廚房倒了點水，又順便洗了把臉試圖驅散疲憊。她低頭望著流理臺迴旋的水面，那逐漸消失在眼前的水，彷彿就跟今天的事情一樣，覆水難收。重新抬起頭，臉上的水緩緩滑落浸濕了衣領，她準備用手背抹去懸在下巴的水時，身旁卻傳來輕聲的責備。

「都這麼大了，還不懂得要照顧自己嗎？」鄭秀妍拿著乾淨的毛巾，轉過林允兒的身子擦拭著她那已濕的髮絲和臉頰，林允兒也乖巧安靜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那久違的溫柔，感受著那屬於她西卡歐尼的溫柔。

鄭秀妍邊擦林允兒也邊問：「身體好些了嗎？」

林允兒看鄭秀妍點頭而且氣色是真的好上許多就放心地笑了，但接下來兩人卻是一陣靜默。等到擦乾之後，林允兒將毛巾洗好放回浴室，送鄭秀妍回了房，兩個人坐在她的床上，看著她那消瘦的身子心疼地開口問：「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？」

鄭秀妍微愣，轉看向房內那被清空的櫃子苦笑，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。

林允兒知道自己白問了，所以就起身準備離開，但隨即又聽到鄭秀妍在身後詢問自己。「那妳為什麼會知道？」林允兒愣了一會，緩緩地從口袋拿出了兩個綴飾，白羊座的圖案展現在她手心，她低著頭苦笑，轉身將那對耳飾放置在房內的桌上。

那兩個耳飾在燈光的照耀下，顯得格外耀眼、格外讓鄭秀妍心慌。

林允兒站在桌旁凝視那兩個耳飾，開口：「妳昨晚的衣服是我換的。」說著說著，她的眼神更加地哀傷、更加地黯淡：「我原本沒什麼起疑，可是我不小心發現右耳的耳飾跟左耳看起來雖然一樣，但其實還有這種的不一樣。」她拿起了右耳的掛飾，翻了面卻不是單純的飾品。

「原來在妳那……我還以為掉在花園了呢。」鄭秀妍下意識地摸著右耳，她原本以為掉在花園也就算了，反正醒來時右耳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，所以沒有在意。她這病一直都是這樣，時好時壞，只不過Anastasia怕出什麼意外，才囑咐自己一定要戴著。

林允兒放下耳飾，凝視著床上的鄭秀妍輕聲敘說：「我起了疑心，所以上網找了一些相關的資料，最後……」她緊張地深吸一口氣，看著鄭秀妍說了下去。「最後我找上妳的助理，她看著我手上拿著妳的助聽器，就知道妳的病再也瞞不下去。這時我才知道，原來妳病了。」

鄭秀妍聽到後，嘆氣看著那對耳飾逕自說著：「那是Anastasia特地交待奧地利廠商訂做的，以防萬一她還幫我訂了兩對，一對是完全無用的耳飾，一對是助聽用的。她很聰明，知道要減少被發現的機會也知道我不喜歡戴，特地訂做成了我的星座增加我戴的可能性。並且貼心的跟我說，如果只有一邊耳朵聽不見，我就可以選擇替換，別讓另外一隻耳朵增添負擔。」

她將視線拉回到林允兒身上，雲淡風清地說著：「因為右耳還沒完全復原的關係，所以只戴了一邊，可就算只戴一邊，最後還是被妳發現了。」林允兒聽完後閃爍淚光，聽著鄭秀妍那事過境遷的口氣，些許激動地問著她：「西卡歐尼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呢？」

鄭秀妍勾起淺笑，轉頭看向窗外那漆黑的夜，緩緩地開口：「我的病，是一年前我偶然發現的。」

林允兒注視著她，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地說：「可是Anastasia說！」鄭秀妍轉回了頭，輕聲道：「半年前對不對？」

鄭秀妍站起身，走到那已清空的櫃子上面，摸著那殘存的痕跡，想起過往的回憶說著：「我的病早就在一年前就開始發作了，只是那其間我都有定期複診、控制，但是……就在半年前，半年前我的病情突然嚴重地失控，那時秀晶、Anastasia才知道我病了，我也才沒辦法瞞住這件事情……」

鄭秀妍依舊用那平靜的語調說著，彷彿這個病並不是發生在她身上，她只是轉述著某個不相干人的事情般，冷靜地說著。

忽然她轉頭專注地凝視著林允兒，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地說著。

「允兒，答應我。不論妳在我這或者Anastasia那邊聽到了什麼，不要自責、不要同情我、也不要再勸我回到任何人身邊，更不要告訴任何人，我的病。」

「回去之後，把這一切都忘了。」鄭秀妍眼神一沉，仔細地叮囑著林允兒。

林允兒不明白，明明這一切都是可以一起面對的事情，為什麼鄭秀妍要一個人承擔。她上前了一步激動地開口：「西卡歐尼，這個病我們可以陪著妳一起面對啊！成員們絕對也不介意……」

「允兒，一個聽不見而唱不了歌的歌手，要怎麼回到少女時代？」

林允兒對視著鄭秀妍那凝視自己的黯淡雙眸，被這句話衝擊地啞口無言。接著鄭秀妍走上前，兩個人隔著幾步對望，但林允兒卻覺得此刻的鄭秀妍很陌生，很陌生。因為她並不像以前一樣十分自信又散發著女王的風采，站在自己眼前的她，似乎只是一個很可憐的平凡人。

「允兒……妳不介意、她們不介意、SONE不介意，但我介意……」

她輕輕地說道，輕到連風都似乎能抹去她的聲音，抹去她那溫柔又殘忍的話語。

「妳們要我站在哪個位置？領舞還是主唱？」

忽然間林允兒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，而鄭秀妍又轉身走回窗前，沒有回頭去看身後人那心疼自己的眼神。她望著外頭百家燈火，她明明就回到家了，可為什麼心裡面卻空虛得像個流浪的吉普賽民族，始終找不到歸處呢……

她側著身靠著窗，任由昏暗不明的燈光照射在自己身上，沉痛地說著。

「允兒，所以妳明白了嗎？因為這個病我根本不敢再奢求什麼。我現在只要觸碰到我們以前的回憶，就變得很容易發作，我隨時都有可能會因此聽不見好幾個小時、好幾天、一個月都有，難道妳還要我拖著這樣的身體，回到妳們身邊嗎？站在舞台上嗎？」

林允兒站在光暗交錯的地方，望著鄭秀妍今晚不知第幾次落下的淚水，她說不出口對不起這三個字，因為她覺得道歉對鄭秀妍來講，太過簡單，也根本無法彌補她心上那偌大的傷口。可是，她不想要就這樣失去鄭秀妍，她不想要就這樣失去這麼好的一個人，林允兒不想失去她的西卡歐尼。

她想勸又想起了Anastaisa的提醒，現在的鄭秀妍就像是個一碰就會碎的玻璃娃娃，不可以強硬地攻破、更不可以強迫她去做些什麼，只能陪伴跟等待。

林允兒眼看著鄭秀妍情緒開始激動了起來，怕她身體又開始不舒服，只好輕聲安撫著：「西卡歐尼，我知道了。今天妳先好好休息吧，妳別這麼激動。我……我改天再來看妳。」

鄭秀妍望見林允兒那落寞的神情，知道自己說得有些太多、太過，何況她今天的確折騰了一整天，似乎真的該好好讓自己休息。她坐回了床上，回望林允兒，緩了口氣說：「允兒……回去一定要好好解釋，不要再因為我掀起什麼風波。還有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她說完後無奈地閉上雙眼，今天晚上真的失控太多遍，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。現在的她似乎只要一碰到少女時代、遇到金泰妍這兩個話題，彷彿她這兩年所建立的堅強，就會輕而易舉地消失。

忽然林允兒叫了陷入沉思中的鄭秀妍，勾起大大傻傻的笑容說：「西卡歐尼，沒事的。我明白妳現在的心情，只是我也希望歐尼知道，允兒會一直一直守護在歐尼身邊，也請歐尼別拒絕我……好嗎？」鄭秀妍望著那個熟悉的笑容，心底也倘佯在一股溫暖之中，雖然掙扎猶豫，但理智終究抵不過那曾經沉溺的溫柔。

「快回家休息吧，我會考慮的……」

鄭秀妍知道林允兒擔心自己，所以乖乖地躺回床上，什麼也不再想，林允兒看她準備睡了也貼心地關上房內的燈，輕輕地帶上門靜靜地走出了鄭秀妍的家。

而鄭秀妍聽見門關上的聲音，又無聲地落下淚水，她放棄了……

今晚，就讓自己好好地再哭一次，再為自己逝去的青春，好好地哭一次。

林允兒關上大門後，仰望著那皎潔的月亮是如此溫暖地照著自己，她忽然有種錯覺，這道光就像是鄭秀妍曾經的溫柔般，細心又溫暖地照耀著自己。

連月都有陰晴圓缺，林允兒相信她的西卡歐尼也只是暫時累了。

她望著閃爍的星空，也期望自己能像那群星星一樣，伴著那溫柔的明月。

可是如果當更黑的夜降臨，鄭秀妍跟少女時代還能找到彼此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