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Closed】腰間一壺酒

等她們走後，少時的宿舍比平常更加冷清了。

鄭秀妍拉開落地窗的窗簾，讓陽光穿了進來，晨曦依舊是如此美好地照射在她身上，照射在冷清的宿舍裡。她拉了金泰妍房間的小椅子，坐在了床旁什麼都沒有做，只是靜靜地盯著金泰妍，盯著這兩年來都不曾好好仔細看過的人。

鄭秀妍還是忍不住看了她的右手臂、忍不住看著那吊帶下的厚重紗布十分擔憂，但看金泰妍那均勻有致的呼吸後，也稍稍放心。但她最後還是把視線落在她詳和的睡臉上，心疼地苦笑著。

「終於被我抓到一次，妳保護我的證據了是嗎？」躺著的人沒有回應靜靜地睡著，鄭秀妍深呼吸，又逕自說了下去：「可是金泰妍，我不希望妳因為保護我受這樣的傷啊……」她忍住心裡的害怕，伸出手去碰觸金泰妍的右臂，輕柔地撫著。

她摸著那滲血的紗布，不禁在想金泰妍倒下的時候，不知道會有多痛……

鄭秀妍收回手，看著那臉稚嫩的睡臉，輕嘆了一抹哀傷後又順了順她散亂的劉海，再輕柔地撫著她的眉，最後手心就靠上了金泰妍的臉頰。她就這樣深情地望著，沒有任何地罣礙、沒有任何的包袱。或許就只有在這個時候，鄭秀妍才能這麼專注又不被打擾地望著她吧。

鄭秀妍看著看著心裡也油然而生一股酸楚，什麼時候開始她連看著金泰妍都要這麼小心翼翼、這麼卑微了呢？

「金泰妍，如果今天Sunny沒有說服我來看妳，妳是不是又要隱瞞受傷的事情？」鄭秀妍望著她，其實自己心裡早就有答案了，所有人那吞吞吐吐的表情，她怎麼會猜不出來金泰妍交待了她們什麼？但這傻隊長似乎忘了，少時的傻成員們，都不太會隱瞞或說謊。

但最主要是，鄭秀妍太懂金泰妍這個人了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，金泰妍依舊沒有要醒的意思，鄭秀妍顧得也有些無聊，又聞到自己身上那殘存的酒味十分不舒服。她起身暖了暖自己已僵硬的肩膀，再望向熟睡的金泰妍，打算去洗個熱水澡讓自己放鬆。她看了眼時間，洗完澡之後應該還有時間做點東西給自己吃，然後再做點粥給金泰妍，等她醒來吃一點，應該也差不多可以吃藥。

鄭秀妍打好如意算盤準備踏出門口前，又回頭擔心地看了金泰妍。雖然有些擔心，但想想只是洗個澡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，就離開房間去洗澡。但就在鄭秀妍離開不久後，床上的金泰妍像是被什麼打擾到般，輕鎖了一秒眉頭，似乎有要清醒的跡象，又恢復了平靜。

直到暖陽又悄悄地移動了位置，指針也趨近於十二點。

「嗯……」

金泰妍感受到背後和手臂傳來的陣痛，恍惚地從睡夢中清醒。她緩緩地睜開雙眼感受到刺眼的陽光，原想用手遮蔽陽光的她，卻發現右手臂傳來的不舒適的禁錮感，促使她只能用僅存的左手擋住眼前的光。

她醒了神後，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，這時候才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。

金泰妍想起了自己受傷的事情、從醫院醒來又回到宿舍，最後停在吃了止痛藥又渾渾噩噩睡去的印象。她茫然地看著房間內的時鐘，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，看來大夥都已經乖乖地出門去趕行程了。

想到此，金泰妍也想起鄭秀妍。都中午了，她應該也已經離開了吧？

身體無比虛弱的她掙扎著坐起身，過程十分地不順利，她無奈地低頭看右手，盯著身上這個束縛自己的東西。她不知道自己還得維持這樣的狀態多久，但看著這完全動彈不得的樣子，猜測自己得修養好一陣子了吧？思考的同時，喉嚨傳來一陣乾澀，肚子也有些躁動，受不了的她拉開棉被，準備下床去找東西吃。

金泰妍吃力地蠕動著身子，忍住不適準備下床時卻不小心扯動了傷口，瞬間癱軟跪了下來。

「嗚……」她單手撐著身體，試圖要讓自己站起身，但身體怎樣就是不聽她的話。

「泰妍！」

她聽見有人著急地叫著自己的名字，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，一抹好聞的香氣旋即竄入自己鼻腔，緊接著一雙溫暖的手溫柔地拉起自己，小心地將自己扶回了床上。金泰妍痛苦地半瞇著眼，雖然來不及看清來人，但她敏銳地就聽出那是屬於誰的聲音。

現在比起她的傷口，她更在意這個聲音的主人，等到疼痛緩和了些之後，她才勉力地睜開雙眼看清楚眼前的人。她用著乾啞的聲音輕喊：「秀……秀妍？」鄭秀妍一臉擔心地確認著金泰妍的情況，沒有聽到金泰妍那虛弱的喊聲。

金泰妍歇息一會兒後，感覺到身上的疼痛消退了許多，才好整以暇地凝視她。

鄭秀妍的頭髮還滴著水，臉上那清秀的容貌吸引了金泰妍的目光，她愣怔地盯著鄭秀妍，現在的狀況完全不在自己理解範圍內。她記得自己交待李順圭只要鄭秀妍酒醒了又沒事的話，就送她回家的不是嗎？

倏忽她想起了自己受傷的手，著急地想側過身遮掩，但馬上被拉住，然後就聽見鄭秀妍擔心的語氣說。

「別再動了……等等又拉到傷口，先躺下休息好嗎？」金泰妍驚訝著鄭秀妍那溫柔的語氣，呆傻的她點點頭依循著鄭秀妍的話，又躺回了床上。她木訥地眨了眨眼睛，不知道要說什麼。這時眼前的人環顧四周後，向她問著：「金泰妍，吹風機在哪？順便告訴我妳有沒有綁頭髮的東西？」

金泰妍在還沒釐清狀況的情形下，懵懵懂懂地告訴了她吹風機的位置，順便指著旁邊的抽屜內有她要的東西。鄭秀妍眼看金泰妍的狀況似乎穩定了下來，轉身就去找了吹風機將自己未乾的頭髮吹乾。

她邊吹邊鬆了一口氣，才剛洗好澡就看到金泰妍跪在地上，她差點被嚇壞，慌忙地連頭髮都還沒擦乾就急著扶起金泰妍。鄭秀妍又迂出口氣微傾著身子吹著頭髮，而此時躺在床上的人也偷抬起頭，望著那個剛出浴的女子失了魂。

金泰妍覺得自己很像在作夢，她跟鄭秀妍兩人竟然能如此和平的相處，是她這兩年來從來不敢奢望的……

猛然間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陷入沉思，又因為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，她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對著純白的天花板發呆。她趁著鄭秀妍吹乾頭髮的時間，整理了思緒，推測出成員們應該把說好要隱瞞的事情，說得一乾二淨了吧。

不過好險，她們並不知道自己怎麼受傷的，喝醉的鄭秀妍應該也不記得了。

「在想什麼？是不是傷口又痛了？」

鄭秀妍在床邊坐了下來，順手將頭髮盤了盤，隨意地用著髮簪插上。金泰妍側著頭望向她，雖然是隨意紮著的髮型，但紊亂又隨興的模樣更顯得她出浴後的魅力。

只不過經過了幾秒的對視，兩人就感受到了全所未有的尷尬。鄭秀妍首先轉開了視線面對著牆壁，疑惑又帶著些許責備地問：「剛剛下床要做什麼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傷不能亂動嗎？」金泰妍看鄭秀妍兀自轉頭的模樣後，虛弱地笑答：「想喝水……肚子餓……」

鄭秀妍靜默了幾秒後，起身出房，過沒多久就拿著一杯水進來了。

鄭秀妍將枕頭調整好，輕柔地將金泰妍扶好靠上，拿起杯子要餵她時，金泰妍卻擋了一下：「我自己來……沒關係。」鄭秀妍沒有講話，默默地繞過她的手把杯子遞到了她的嘴邊，金泰妍苦笑知道反抗無效，最後還是溫順地張口喝下。

喉嚨的乾澀得到救贖，那麼就只剩下肚子那折騰的饑荒了。

鄭秀妍放下杯子輕聲說：「妳既然受傷了，就別再亂動。我去弄點粥給妳吃，等等還要吃藥。」就在她起身的同時，手心傳來軟嫩又溫暖的觸感，她沒有回頭去看，但心裡卻悄悄地漾起漣漪。

「Sunny告訴妳我受傷的是嗎？」金泰妍凝望著她的背影，停了下又繼續說道：「秀妍，我的傷……只是不小心跌倒弄傷的。醫生只是把我包得有點嚴重，妳也別聽成員們亂說，這不礙事的。如果妳有事的話可以先去忙，我自己──」

「泰妍吶……妳說謊的技巧，過了兩年依舊沒有進步呢……」鄭秀妍轉過身，無奈地打斷著。

金泰妍聽著這聲泰妍，心頭傳來如春的暖流，她看著鄭秀妍如此溫柔喊著自己的名字和看著自己的模樣，深深地以為是幻覺，而且如果不是幻覺，就是她還在作夢。

鄭秀妍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，變得不再淡漠跟冷冽，甚至十分地柔和。

鄭秀妍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心疼，眼眶好像也閃著些微的淚光。

金泰妍沉迷在她那許久未見的溫柔，鄭秀妍也沉浸在金泰妍雙目的星河，兩人在相視的時間，想起了過往那一段段似水流年。

鄭秀妍從回憶中的泥沼爬出，輕輕回握住她後，坐回了床上將金泰妍的手緩緩收回被裡。她忍住那快奪眶而出的淚水，凝視著金泰妍身上那礙眼的東西，顫抖著聲音開口。

「我知道，這傷是妳保護我造成的……對嗎？昨晚的事，我還依稀記得。」這次是金泰妍先躲開了鄭秀妍的視線沒有反駁，但與其說沒有反駁，不如說是她還沒想到理由回答……

鄭秀妍看了她的反應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，她猶豫了幾許又將手伸到金泰妍的領口，輕輕地拉開印證著自己的記憶。

「還有這個，我也記得……」小巧又清晰的齒印，烙印在金泰妍白皙的肩上。

金泰妍望向鄭秀妍，輕輕覆上在自己領口的手勾起蒼白的笑容，看來這次是想瞞也瞞不住了。

但她也有自知之明，鄭秀妍為什麼會留下來照顧自己，為什麼用著這樣的眼神望著自己。金泰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，緊盯她溫柔似水的眼神，她開始卑微地奢望著……

奢望著鄭秀妍這次留在自己身邊，不要只是因為她受傷、不要只是因為心疼愧疚。

金泰妍真心盼望，鄭秀妍眼底那流轉的溫柔中，能有一個理由……

是因為，她還愛著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