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Closed】腰間一壺酒

鄭秀妍盯著那個在她身上留下的齒印，沒有理會手背上的溫暖，逕自地觸碰著。她記得自己喝醉了，咬了她，狠狠地咬了她。腦海都是些零碎的片段，她記得自己哭了、記得金泰妍也哭了，鄭秀妍來回地輕撫著，最後終於想起自己那時候到底說了什麼。

「妳不是我的Taenggu……」「妳是我討厭的金泰妍……」

鄭秀妍抬頭凝眸金泰妍，對視她專注又令人著迷的目光，又想起了一句話，一句刺痛她心窩的話。

「我的Taenggu早就已經不見了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，只剩下……」

鄭秀妍閉上眼睛止住淚水的潰堤，將金泰妍的衣領拉回了原處，然後輕輕地拉開金泰妍的手。她撇開與金泰妍的對視，不理會她眼底閃爍的驚訝跟失落，而金泰妍看著她轉過頭的樣子，忍不住問著。

「妳留下來……除了愧疚、心疼以外，還有其他的原因嗎？」金泰妍維持一貫地溫柔問著，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問她，或許她只是憑著一種感覺，賭她剛剛捕捉到鄭秀妍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深情。

她想要知道答案，知道自己這兩年來守著的希望，還存不存在。

但鄭秀妍還是沒有正視她，只是焦慮地握緊自己的雙手，淺意識迴避金泰妍話裡隱藏的含意。她平靜地回答：「她們不放心妳，妳傷成這樣也不可能放妳一個人在宿舍。更何況妳是因為保護我受傷的，所以我……」

「妳知道我不是問這個的。」

金泰妍脫口而出這句話，她知道鄭秀妍在逃避自己的問題，她知道眼前的人，很清楚自己在問什麼。她問出口後心裡也不安地躁動著，不安地等待著鄭秀妍的答案，但鄭秀妍只是低頭不語。

鄭秀妍驚訝著金泰妍的提問，可是她能回答什麼？

鄭秀妍早就不敢再去多思考什麼，她的心早就已傷痕累累，金泰妍這時說的話，她已經不敢再多想、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單純地飛蛾撲火，更何況她當時撲上的那把火已經把自己灼傷的體無完膚了。

「回答我好嗎？妳有沒有一點點……一點點的可能不是因為愧疚心疼更不是因為成員們的關係呢？」聽到這裡鄭秀妍眼眸中的光芒更加地黯淡，金泰妍的話觸動了她心裡深處的害怕跟傷痛。兩年了，鄭秀妍以為那道傷口會隨著時間變淡、癒合，但似乎沒有，她依舊能感受到當年獨自哭泣的寂寞，還能記得當初金泰妍是多狠心將自己丟下。

她站起身走到房門口，沒有回頭只是握緊拳頭停下腳步，回著。

「沒有。」

聽到這句話的金泰妍，僅存的期盼瞬間崩塌瓦解，她軟下了身子無力地靠在床頭，背後傳來陣陣地刺痛，但她並不在乎。

因為她的心，好痛。

她自嘲地笑著，彷彿這兩年守著的希望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，好像從來都不存在般的粉碎在地。金泰妍笑自己傻，笑自己竟然會問了這種蠢問題。當初可是她親手傷害她、丟下鄭秀妍的。

現在她竟然期盼，眼前這個被自己傷害得這麼深的人，說出她期望的話……

而鄭秀妍在金泰妍望不到的彼端，悄悄地落下淚。如果金泰妍問這句話的時間，是在兩年前，甚至更早之前的話，或許她還會毫不猶豫地告訴金泰妍，自己對她到底還有什麼樣其他的感受。可是，現在她的感情已經容不得任何摧殘，鄭秀妍只能懦弱地保護著自己，害怕再受更重的傷。

她輕輕地抹去臉上的淚痕，柔聲勸道：「妳好好休息，我去做點粥，等等要吃藥。」語畢後她就匆匆地離開金泰妍的房間，金泰妍想攔住那個背影都沒有機會。她看著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，如同當年鄭秀妍離開自己時，帶走自己的靈魂一樣，劇烈地撕扯著自己的心。

金泰妍靠在床頭，望著窗外那不變的暖陽，東升西落，時間過得真快。

原來，金泰妍已經失去她兩年了。

鄭秀妍從廚房回來之後，兩人又開始了莫名的尷尬跟生疏，甚至多了些奇怪的氛圍籠罩在彼此身邊，但是兩人依舊假裝沒事般，一個人吃著粥、另外一個人就這麼餵著。兩邊都有著各自的心思，卻又默契地不說破，彼此都不打算破壞這時難得平靜的相處。

金泰妍沒有再追問下去，鄭秀妍也沒有多說什麼。

鄭秀妍知道金泰妍的傷是保護自己造成的，所以她沒有逃避更沒有因此不照顧她，相反地，她因為愧疚跟心疼，更加盡心盡力地照顧金泰妍。她努力地克制自己別胡思亂想，只是單純地希望金泰妍能夠好起來，就好。

整個下午至晚上的時間，金泰妍因為身體的關係幾乎都是昏睡著，而鄭秀妍也害怕她的身體會再出什麼亂子，除了廁所跟廚房之外，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金泰妍的身邊。最後她顧得累了索性也趴睡在一旁，等待著其他人的歸來。

興許是睡得太多了，金泰妍竟然在深夜時醒了過來。月光昏暗不明地照著身旁的人，她望著鄭秀妍的睡顏不自覺地勾起微笑。隨即看著她身穿單薄的睡衣，想了想最近天氣冷，怕她著涼就偷偷摸摸地從另外一邊下了床，走到衣櫃前。

金泰妍打開自己的衣櫃，東翻西翻之後，終於找到了一件溫暖的外套。她笨拙地用單手拿出外套，躡手躡腳地走回鄭秀妍的身邊，小心地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，深怕會吵醒熟睡的人。

但鄭秀妍似乎不如以前如此熟眠，這點動靜就讓她醒了過來。

她茫然地看著披上的衣物，反射性地轉身回望。

沒想到，一轉身卻看到鬼鬼祟祟的金泰妍站在身後正窘迫地望著自己，而金泰妍望見鄭秀妍轉瞬皺起的眉頭，反應很快的她只好尷尬地笑著，然後在鄭秀妍的注視下，默默地躺回了她今天的唯一去處，床。

金泰妍才剛躺進去，鄭秀妍就立刻把棉被拉好，但也沒多責備什麼，只是拉好外套靠在床旁的櫃子上，看著她。正當兩人以為要再次經歷那種尷尬氣氛時，就聽到客廳傳來開門聲，接下就是一群熱鬧的聲音迴盪在宿舍裡。鄭秀妍知道金泰妍想起身去看，立即按下她的身子，說著：「躺好……我去就好。」

就在鄭秀妍走到門口時，她倏忽地停了下來，眷戀地轉身回望。月光反射鄭秀妍那清澈的雙眸，金泰妍也失神地望著她，只見她溫柔地凝視著自己說：「金泰妍。下次不要再為我受傷了……還有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傷口，別因為行程多而逞強好嗎？妳……妳一定要平安健康才好喔，知道嗎？」

金泰妍聽著她的話蹙眉，來不及多問，鄭秀妍就消失在門口，然後她就聽見客廳傳來更加喧鬧的聲音。

而鄭秀妍一進到客廳，明亮的燈火也讓她有些不適應，反射性地遮住射入瞳孔的光芒，耳邊就聽見有人親暱地叫著自己。

「西卡歐尼！妳怎麼還沒睡，都已經一點多了呢……」鄭秀妍適應了光線之後，望向叫著自己名字的林允兒。她看著眼前的少時成員，輕聲開口：「嗯。在等妳們回來……」Tiffany望著鄭秀妍，小聲地問著：「Jessi，泰妍怎麼樣了？」

鄭秀妍勾起一個淺淡的笑容：「她在床上休息，今天狀況都還算好，妳們進去看看她吧，她跟我一樣也醒著。」擔心金泰妍的成員們，聽到她還醒著，不顧自己也很疲憊，頂著妝一下子全擠進了金泰妍的房間。

只有一個人被鄭秀妍半路攔截，她拉著那個人的臂膀，不動聲色地進到了某間房裡。

過沒幾分鐘，鄭秀妍已經褪下了睡衣，換上樸實的襯衫跟牛仔褲，袖口和褲管那邊都摺了幾折，才合身了一點。她順手穿上了剛剛金泰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，走到了房間門口卻被叫住。

「西卡歐尼……妳真的要走嗎？」

鄭秀妍聽著金泰妍房裡傳來的笑聲也泛起一絲笑意，她回過頭望著滿臉失落的林允兒，走過去輕撫著她的頭說：「泰妍的傷我會請不錯的醫生定期來幫她複診，如果……如果我有空的話也會來探望她的。妳們回來了，我也完成答應妳們的事情，得走了。」

林允兒抓住她的手，似乎不太願意讓她離開，而鄭秀妍看林允兒那不捨的表情，還是狠下了心拉開她的手說：「允兒啊……我已經不屬於這裡了。」說完後，為了怕自己留戀，她就快速地走出門口。林允兒看著她離去的背影，眼前重疊出兩年前鄭秀妍離去的身影，心底突然竄出濃烈的害怕跟失去感，不由分說地就衝出房間大喊著。

「西卡歐尼！」

原來還在說笑的幾個人聽見了林允兒驚慌的叫喊聲錯愕著，金泰妍聽見後心頭也顫了一下回看了身邊的人，才發現沒有鄭秀妍的人影。她想起了剛才鄭秀妍那溫柔的口氣、那異樣的祝福再加上外頭林允兒的喊聲……

「秀妍！」

金泰妍不顧旁人的阻攔，不顧身上的傷掙扎起身倚著眾人來到了客廳。

只見燈火通明的大廳內，映入眼簾的是林允兒張開雙臂阻擋在鄭秀妍身前，彷彿是一座城牆不讓鄭秀妍離去，而鄭秀妍也無奈地站在中間進退不得。一群人看這副情景微愣，金泰妍也推開了徐賢和Tiffany的攙扶，不穩地走上前，望著她的背影開口。

「秀妍……」

林允兒和金泰妍一前一後凝望著中間的鄭秀妍，兩人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轍的深情溫柔、如出一轍的哀傷。

但中間的鄭秀妍卻始終保持沉默，沉默地不回覆任何一個人的呼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