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Closed】腰間一壺酒

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坐在病床上，或許是習慣了這樣的模式，也或許是兩個人真的躲避彼此太久，所以更珍惜這樣的時光。就算不說話、不對視，但依舊能感受到對方在自己身邊的安全感，那種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給予的安心。

可兜兜轉轉，她們擁有了一切、實現了夢想，卻把彼此的手給放開了。

鄭秀妍在金泰妍身後輕輕拉好她的病服，遮蓋著那怵目驚心的純白後搶先打破沉默。

「轉過來吧，我幫妳把衣服穿好。」金泰妍聽見後轉過身，讓鄭秀妍為自己穿好衣服，眼前的她拉著衣袖問著自己說：「如果會痛，記得說。」得到金泰妍點頭應允後，鄭秀妍就輕輕地握起她的手，設法不弄痛她地穿上衣服。

安然無恙地將手穿過衣袖後，鄭秀妍傾向金泰妍的身前，拉好衣物想幫忙扣上衣服的鈕扣。兩人就這樣近距離的接觸，一吸一吐都帶著曖昧的氣氛，金泰妍卻突然用著不輕不重地語氣喚著：「秀妍吶……」

鄭秀妍也沒多想，溫柔地回答：「嗯？」

金泰妍什麼都沒說，只是溫柔地用左手從鄭秀妍的身後一勾，來不及反應的鄭秀妍就這樣靠上了她的肩窩。金泰妍身上濃濃的藥味跟她本身的香氣結合，忽然讓鄭秀妍眼眶中的淚水失守，她本想掙脫，耳邊卻聽見金泰妍傳來微微哽噎的聲音。

「拜託，別再推開我……這樣我會痛的……」

鄭秀妍明白金泰妍說的意思，所以就放棄了掙扎，任由她抱著。

相隔多年的懷抱，又讓鄭秀妍不小心墜落，墜落在金泰妍那曾讓她無可自拔的漩渦之中。她帶著一絲害怕又陌生的心情回抱，用那雙纖弱的手溫暖著金泰妍有些微涼的身子。

鄭秀妍無法遏止住潰堤的情緒，顫抖地在金泰妍懷裡低聲嗚咽。

金泰妍感受到背上的溫暖，感動得緊緊地將人箍在自己懷裡，這是重逢後第一次，鄭秀妍沒有拒絕自己。她滿足地靠上了鄭秀妍那白嫩的頸肩，貪婪地吸取著她的香氣、沉溺地享受著失去好多年的擁抱，然後溫柔的在懷中人的耳畔輕聲呢喃。

「別哭……這都是我自願的。」

聽到這句話，鄭秀妍更是心疼地緊抓她的病服，努力地按捺著那波濤洶湧的情緒，用不成調的哭腔開口：「金泰妍……不要這樣好不好？我求妳……求妳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好不好……也不要折磨我好不好……我們……我們……」金泰妍感受到衣服拉扯的力道，更感受到，鄭秀妍那心力交瘁的劇痛。

金泰妍猶豫了一會，苦澀笑言：「我知道，妳心裡的傷很深、很痛……我知道，妳很恨我，這我都知道。可是秀妍……到底該怎麼做，求妳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，才能讓妳別這麼痛、別這麼恨我？要怎麼樣才能讓妳心裡那道瘡疤完全癒合……」

這次換金泰妍脆弱又無力地懇求著鄭秀妍，鄭秀妍緩緩抬起頭，跟金泰妍視線交錯，她怯懦地將手撫上眼前人的臉頰，無奈地回著：「泰妍吶，已經……已經太遲了……」金泰妍潸然淚下，心底那死水漾起了軒然大波，她深吸口氣鼓起了勇氣地望著鄭秀妍開口。

「秀妍，不會太晚！我知道自己欠了妳一句話很久……妳、妳聽著……」她壓制著左胸口緊張而急速的脈動開口。

「我……嗚！」

來不及說完的話，就被鄭秀妍用冰冷的手心給阻絕了。金泰妍驚訝地看向她，想拉開她的手繼續說下去時，卻看見那人眼中傳來的害怕跟哀戚，隨即鄭秀妍低下了頭，不讓金泰妍望見她那疼痛又落寞的神情。

接著金泰妍就聽見鄭秀妍斷斷續續地哭求著她說。

「金泰妍拜託……拜託妳……不要說……不要在這時候……不要……」金泰妍淚水像是潰堤河水洶湧而出，她失落地垂下原本動作的手，雙眼空洞沒有靈魂的看著鄭秀妍，所有的話都被鄭秀妍的話鯁在了咽喉。

金泰妍明白為什麼鄭秀妍阻止自己說下去，她也懂為什麼鄭秀妍不願意聽見自己說那三個字，她很心疼但也只能遺憾又無奈地看著眼前脆弱落淚的人，妥協。

金泰妍沉痛地點頭，示意答應了她的要求，鄭秀妍這才無力地拿開手。

金泰妍擦乾了自己的淚水，理解地輕撫著她的背安慰：「我知道了……妳用了兩年去平復的傷，怎麼可能是我說幾句話，做了幾件事，就癒合了呢？」鄭秀妍依舊低著頭不說話，而金泰妍還是很溫柔地反覆地寬慰著她。

她遲疑了一秒之後，又將鄭秀妍攬進自己懷裡：「但我會等妳，不論多久都會……」

過了一會，鄭秀妍才慢慢退開她的懷抱，搖頭靜默地凝視著金泰妍，彷彿在告訴著她，別這麼傻。只見金泰妍滿懷歉意，輕抹去秀妍臉上的淚水：「別哭，妳等我這麼多年，也該換我等妳了……」

鄭秀妍不知道怎麼回答她，金泰妍也很聰明地看出鄭秀妍的猶豫，貼心地說著：「妳不需要有壓力，我只需要妳給我一個機會，讓我證明自己，還是當初那個妳愛上的Taenggu。」

鄭秀妍搖頭，無可奈何地輕聲勸道：「金泰妍，我……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鄭秀妍了……我們之間經歷這麼多事情……怎麼可能……」

金泰妍忽然握住她的手，勾起迷人的微笑。

「相信我，不論妳變得怎樣，我都會等。」

這句話直直地打進鄭秀妍的心裡，她望著金泰妍那誠懇又柔情的雙眸，雙頰不禁染上紅暈。可鄭秀妍還是沒有正面回覆金泰妍，只是咬著下唇眼神來回閃避，而金泰妍也只能微微勾動無關緊要的笑容，沉默著。她倆之間沒有更進一步的突破，只能重新讓尷尬的氣氛襲上兩人。

只見金泰妍不想勉強她，只好生硬地轉開剛剛的話題：「那個……我覺得有點冷了，我想我們是不是先把衣服穿好，再聊？」試圖讓氣氛別這麼尷尬，那些事情還是等到合適的時間，再聊也不遲。

至少，鄭秀妍看起來已經不像當初重逢時那麼抗拒自己了。

鄭秀妍也懂她的意思，抹去了臉上那失控的淚痕，重新幫忙扣上扣子後，順手整理好了金泰妍的衣領。正當泰妍以為穿好衣服就結束時，卻看到鄭秀妍手上拿著被她遺忘許久的醫療吊帶說：「護理師說妳跟它混得很熟了，都可以自行脫掉逃院，應該也可以指導我怎麼用。」

金泰妍無奈地笑著後退，她可不想好不容易鬆綁的右手，又動彈不得。

但沒挪後幾步，金泰妍就被鄭秀妍抓住，鄭秀妍蹙眉說著：「別鬧。右手得固定，以免妳亂動又傷到，還是妳希望我叫護理師進來幫妳用？」聽到這句話，金泰妍二話不說就坐直了身子，有些委屈地說：「不要。別再叫護理師……我教妳就是了。」

金泰妍投降地苦笑，她寧願讓鄭秀妍用也不要再看到任何一個穿白衣的人。

鄭秀妍聽著金泰妍的指示，先將醫療吊帶上固定的扣環拉開，然後將吊帶掛到她的身上。鄭秀妍經由金泰妍的指引和剛剛護理師交待的步驟，溫柔又仔細地將手給固定住，而金泰妍趁著鄭秀妍無法分心時，巧妙地探問：「妳電話號碼……有換嗎？」

鄭秀妍專心地在固定她的手，沒多想就回答：「從來沒換過，怎麼了？」

金泰妍聽見後呆傻地笑回：「沒有，還好妳沒有換。」鄭秀妍雖然疑惑，但還是繼續拉著扣環，而無聊又不能亂動的泰妍想起某件事情，小心翼翼地詢問：「妳跟允兒……」只見鄭秀妍愣了一秒，將手臂的扣環拉上後，又轉向調整著肩部和手的伸縮帶，反問：「妳們還是起紛爭了？」

金泰妍撇過頭沉默，不願意多談。

鄭秀妍看了一眼沉默的金泰妍，確定好吊帶的扣環都固定了之後，就坐回床上說著：「不需要為了一個已經離開的我打壞妳們之間的感情。」金泰妍依舊沒有說話，似乎也有自己的堅持跟打算。鄭秀妍知道她的脾氣也沒有多說，只是扶著她躺回了床上，這時金泰妍才終於開口說話。

「我會再跟允兒談談的。」鄭秀妍輕輕點了頭，也不好再多干涉什麼。

到了傍晚，因為Anastasia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催促鄭秀妍，要她回公司討論Hlight合作案的事情。因為是十分重要的大案子，她必須趕回公司處理，不能多留片刻。

鄭秀妍起身要離開時，金泰妍輕握她的手問：「最後一個問題。妳還想聽我的解釋嗎？我是說……關於兩年前妳退團還有我們之間的事。」鄭秀妍低垂了眼簾想了一下，沒有迂迴也沒有迴避的開口：「泰妍，不論真相是什麼，我離開已經是個事實了……」

金泰妍看見她眼中的深藍後，鬆開了手勾起酸澀的笑：「我知道了。去忙吧……」

快速又簡短地結束話題，鄭秀妍轉身踏出沒幾步又停了下來，金泰妍望著她停下的身影，想開口挽留，但眼前的人卻又重新邁開步伐。這次，鄭秀妍沒有猶豫而是輕輕帶上病房門，消失在金泰妍的視線中。

金泰妍躺回了病床，疲憊地闔上雙眼自言自語道：「看來當年真的是做了一個笨選擇……」

與此同時，病房口前站著一個身影，她沒有走，只是靜靜地靠在門上發愣。

鄭秀妍是想知道真相的。

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金泰妍要給她的解釋是什麼，可金泰妍一說出口的瞬間她又害怕了。鄭秀妍很怕那個真相會讓她捨不得放下、會讓好不容易塵封的過去再次劇烈地翻轉，既然她現下已經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回頭，倒不如當作什麼都已經過去，對彼此更安全。

逃避也好、懦弱也罷，就當作是她想保護自己的私心吧。

鄭秀妍疲倦地撩了眼前散亂的髮絲，望著遠方失神。她想起了金泰妍剛剛那被自己堵住的話，曾經，曾經鄭秀妍是多麼奢望……金泰妍能開口跟她說那三個字。

沒想到等了這麼多年，好不容易一切都能如願以償時，她卻退縮了……

鄭秀妍勾起苦澀的笑容，回頭看了病房一眼後，踏著眷戀的步伐離去。

或許那句話，對於現在如此孱弱的她來講，還是太危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