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Closed】腰間一壺酒

餐桌上，鄭秀晶、Anastasia、鄭秀妍三人各據一方，正確來說，應該是兩方對立。

鄭秀晶跟Anastasia陣營不時用著眼神交換訊息，腳下也開始交錯互踢，彷彿就是要對方先開口問鄭秀妍的答案，而對面的鄭秀妍卻像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，毫不在乎兩人的詭異舉動，正大快朵頤著。

接著，兩人的戰鬥來到了檯面上，鄭秀晶用手肘輕推Anastasia一把，Anastasia也不甘示弱地用手肘回敬一拐，一來一往之間，鄭秀妍終於看不下去。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，將雙手交叉到自己胸前，挑眉望著對面兩個人眼神凌厲地壓制著：「我說，妳們兩個還有什麼話想問，快說，別打擾我吃飯。」

鄭秀晶緩了口氣也放下筷子，難得正經地說：「我知道妳想答應，但我覺得妳還是拒絕吧……畢竟妳的身體……不適合。」鄭秀晶提到鄭秀妍的身體時，明顯帶著些猶豫跟怯懦。這個話題對於鄭秀妍來說，雖說不是禁忌，卻是一個無法抹滅的傷痛。

Anastasia也在旁搭腔：「秀妍……秀晶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，我不是不支持妳，只是妳上次住院後，醫生特別交待過短期之內，不可以再刺激妳的病情，妳是不是應該──」

「最後一次。」

她勾起淡然的弧度，打斷Anastasia的話。

鄭秀妍伸出雙手，一手握著待自己親如家人的Anastasia，一手握住這世界上唯一的親妹妹，堅定地訴說著自己的決定：「我答應妳們，只要這次還完金泰妍的人情之後，若非必要，我就不會再接近她。我會把BLANC&ECLARE跟SM的合作案交給專案小組負責，之後只要有關少女時代的案子，我都不碰。所有的事情，都會結束在這次的年末歌謠。」

Anastasia覺得鄭秀妍誤會了自己跟鄭秀晶的意思，更察覺到鄭秀妍的不對勁，擔心地反握她的手：「秀妍，妳在想什麼？我的意思不是要妳跟她們完全斷絕關係，我是希望這一切慢慢來，妳的病也需要──」

「需要金泰妍幫我治嗎？她可不是醫生。」憂鬱的湛藍，沾染上她乾淨的雙眸。

鄭秀妍將眼神定在Anastasia的身上，這句話聽起來蘊含言外之意。鄭秀晶疑惑地將視線來回望著Anastasia和鄭秀妍，忽然不明白她們之間的話，慌張地問：「等等！妳們在說什麼，我怎麼有點聽不明白。」

鄭秀妍掙脫了Anastasia緊握的手，垂下了眼簾帶著微微的怒氣開口：「妳答應過我，不會讓任何人知道，尤其是她們跟金泰妍。上次允兒會發現是我的疏忽，所以沒怪妳告訴她我的病。但並不代表我默許她們接近我……尤其是金泰妍……」

鄭秀晶聽著鄭秀妍的話，終於明白兩人在說的是什麼事情。

Anastasia望著眼前的人，緊握著手心加重了口氣：「秀妍，我相信連秀晶都看得出來，妳的心思還在那群人身上，而妳的感情和靈魂也都還在金泰妍那。這半年來，妳的狀況一直都沒有改善，所以我才會採取另外一種措施。」

鄭秀妍咬緊著牙關，艱難地吐出：「我已經有定時複診、乖乖吃藥了，還不夠嗎……」

Anastasia凝視鄭秀妍，不忍地開口：「但那都是不是根治妳的方法。妳看看妳……沒有病發時，妳依賴著工作，無視著心裡的傷口，等到病發，妳就吃著止痛藥強壓著病情。秀妍……妳的身體不是鐵打的，妳的心也不是鑽石做的，妳遲早有一天會因此倒下。妳要我什麼都不做，眼睜睜地看著妳一天天虛弱下去嗎？」

忽然，鄭秀妍黯淡雙眸，鬆開了快掐出血的手心，反駁的力氣被瞬間抽離。她撇過頭靠在了椅上，微長的瀏海遮蓋著她憂傷的神情，逃避承認Anastasia口中的話。

鄭秀晶望著兩人的僵持，拉了拉Anastasia的衣袖，試圖讓氣氛和緩。

Anastasia拍了拍鄭秀晶的頭，心疼地望著秀妍說：「妳一直說不想拖累少時、金泰妍，可妳有沒有想過她們從來都不會覺得妳是個負擔？我知道妳怨她們，但秀妍，已經兩年了，妳問問自己真的還有這麼恨她們嗎？」

Anastasia站起身，繞著餐桌一步步走向鄭秀妍。

「我知道妳害怕再被丟下，我知道因為妳的病讓妳遇到她們時會變得錐心刺骨、遇到她們時會感到害怕……可再這樣下去，已經不是妳能不能唱歌的問題。」Anastasia站在鄭秀妍的身前，憐惜地輕撫著她的頭。

「上次妳病倒時，已經換更強的藥了，醫生說再不緩解妳的梅尼爾氏症，最壞的結果……」她止住了口，最壞的結果，連一般人都不能接受了，更何況是這麼愛唱歌的她？

鄭秀晶不敢置信地望著低頭不語的鄭秀妍，她的病情竟然加重卻沒讓自己知道。「姊……Tasia歐尼說的是真的嗎？妳的藥劑已經增強了嗎？醫生不是說，只要最後妳換到最強的藥，不論妳願不願意，都必須要去接受住院治療的嗎！」

鄭秀妍彷彿被戳到痛處站起身，躲開Aanstasia的安撫，逃開了兩人的質問。

「妳們以為我想嗎……我也不想讓病情變糟啊！可是我這裡在痛……這裡很痛啊……」鄭秀妍用食指重重地往自己的左胸口戳著，鄭秀晶和Anastasia看著這樣的她，心如刀絞。

鄭秀岩垂下了手，泛著淚光看著兩人說：「秀晶說對了。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回頭救SM的，沒想到會把自己弄成這樣……」

她深邃的眼眸中，浮現了金泰妍的身影。

「Tasia……我承認自己還抱有想回到她身邊的想法……但現在只要我一靠近泰妍，胸口就會傳來微微的疼痛和害怕。只要一靠近她，我的理智就會不斷地提醒自己，眼前深愛的這個人，曾經是怎樣地傷害我。」鄭秀晶看著神情哀慟的鄭秀妍，擔心地跑過去抱住她安撫著。

「姊……」鄭秀晶擔憂地抱緊著自己的姊姊，輕喚著。

「我已經不敢愛任何人了……」鄭秀妍微弱地說著，像個懸掛在懸崖的人，驚慌地緊緊揣著身旁人衣袖害怕掉落。

她潤了潤乾澀的喉嚨，遏止心裡的害怕，穩住因害怕而顫抖的身體開口：「妳體會過，一個人被全世界遺忘唾棄的感覺嗎？體會過被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人，在心口插上近乎致命的一刀，那種痛徹心扉而無法呼吸的痛苦嗎……」

Anastasia望著鄭秀妍眼底下無盡的絕望，為之鼻酸。

「妳要我怎麼忘記這些，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她身邊呢？」鄭秀妍凝視著Anastasia，悠悠吐露著與金泰妍重逢後，她心裡所受的折磨和旁人無法想像的掙扎。

「既然她會丟下我第一次，就會有第二次的……當泰妍沒選擇我的那天開始，我就知道她只會屬於少女時代，不會屬於我。」鄭秀晶傻愣著，這一點都不像她那驕傲的姊姊會說的話，鄭秀晶無法想像懷裡的人竟然會變得如此悲觀。

「是妳說的，讓我別再為她們受傷了。」虛弱跟傷痛，纏繞著鄭秀妍破損的心。

Anastasia緊鎖眉心，她討厭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，她不甘心地握緊拳頭敲向餐桌：「秀妍別這樣……拜託妳別這樣為難自己、為難我……妳明明知道我不會縱容妳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！」鄭秀妍藉著鄭秀晶攙扶走回Anastasia的身邊，歉疚地握住她微紅的拳頭。

「對不起……在妳身邊一直都很任性。只是……只是我真的不想再這樣跟泰妍還有孩子們這樣彼此牽絆下去了，這樣對我、對她們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折磨呢？我知道妳為了我好，可妳也沒把握我回到泰妍身邊，一定就能康復不是嗎？」Anastasia望著那個語氣堅定的人，更加緊握手心，彷彿想把所有的無能為力掐碎。

「姊，妳要不要再考慮下……」鄭秀晶忍不住出聲，因為她也清楚自己姊姊還愛著金泰妍、也還想著少女時代，她不明白為什麼鄭秀妍要這樣自欺欺人。

寂靜了一秒，鄭秀妍轉頭看像鄭秀晶勾起蒼白的微笑：「連妳也不支持我了嗎？」鄭秀晶聽到這句話後緊閉著口，眼中滿是掙扎，當初答應她的承諾，如今卻像道枷鎖般，困住Anastasia和鄭秀晶。

「這一年來，我是不是太縱容妳亂來了？」Anastasia說得很輕很溫柔，但鄭秀妍卻聽得出來，裡頭到底蘊含了多少關心跟擔憂，她愧疚地靠上Anastasia的臂膀輕蹭撒嬌。

在鄭秀晶出生前她是孤獨的，在鄭秀晶出生後她是獨立的，而現在，她慶幸自己也有一位值得依靠的姊姊在自己身邊。

「我答應妳，這次結束後，不論妳要我休息多久、去做怎樣的治療，我都會接受。」鄭秀妍知道她的病，是Anastasia最後的底線，也是她唯一能談條件的籌碼。

只見Anastasia沉默了良久，表情有些鬆動，最後鬆開手心妥協：「妳真的想清楚了？」

鄭秀妍想了一會，緩緩地迂出口氣。

「嗯……只是我得先完成，我跟她的那個約定。」鄭秀妍笑得雲淡風輕，也笑得讓人心疼，她猶豫了許久，最後……她還是決定走離金泰妍的身邊，決定放下過去的羈絆向前走。

但那抹笑在Anastasia看來不是一個解脫，是一個危險的警訊。

Anastasia看著這樣的鄭秀妍，油然生起一絲不安，也暗自打定主意。